在母嬰親善醫院實施之前,如有親朋好友生產,到醫院探視,在嬰兒室外等固定的開窗時間,透過玻璃看寶寶,是不陌生的景象吧?嬰兒室似乎是產科病房的必備單位,大家對於孩子出生之後,放在嬰兒室照顧似乎也認為理所當然。這樣的照顧方式,是怎樣的歷史脈絡發展?是方便醫護人員的照護,還是方便媽媽的休息?新生兒不該是一直待在媽媽身邊的嗎?
Elizabeth Temkin討論冷戰時期美國醫院嬰兒室的設計[1]。19世紀時,醫院開始有生產,寶寶出生後是跟媽媽在一起的,並沒有嬰兒室這樣的設置(不過,在醫院生產,至1900年都還只占總生產數的5%,到1940年才超過55%)。1890年,因為母親感染的問題無法控制與解決,開始有了嬰兒室的設置,將嬰兒與母親分開來照顧,避免寶寶被母親感染。在同一個時期,大家開始接受用奶瓶餵小孩配方奶,雖然母親感染的問題逐漸獲得控制,大家卻也覺得沒有理由將寶寶再放回媽媽的身邊。1920至1930年代,如果媽媽要餵母奶,普遍的作法是按固定的時間將孩子推出嬰兒室送至媽媽身邊。如果媽媽乳汁不夠(這樣固定時間餵食,媽媽們很容易乳汁不足),就在嬰兒室補餵配方奶。
到1940年,小兒科醫師Edith B.Jackson開始提倡親子同室(rooming-in),強調這樣在醫院也能有像在家的感覺。也提醒大家要重視人性化生產與母乳哺育,讓媽媽們即使在醫院也能在這樣重要與自然的生活經驗中,再度充權 (re-empower)。當時親子同室也解決了戰後嬰兒潮帶來的護理人力不足與嬰兒室感染兩大問題。1950年開始,由於生產率下降,護理人力相對來說充足,醫院病床也不再一位難求,親子同室率開始下降。到1970年代女性主義與消費者運動興起,才重新回升。寶寶出生後該待在哪裡,看來不只受「自然天性」影響,政策、科學、健康與母職這些「外在因素」都影響著這個決定。
在台灣,從2001年政府開始推動母嬰親善醫院之後,親子同室是認證項目之一,醫院開始讓寶寶回到媽媽身邊。但認證實施11年以來,親子同室率一直是醫療院所最無法落實的一項。[2]這當中文化、專業知識、政策的交互作用,都影響著嬰兒室的設置、功能與照顧方式。在台灣,99%以上的媽媽都是選擇到醫院生產,一直以來,都有嬰兒室的設置。這幾年因為母嬰親善醫療院所的推動,才開始有些醫療院所把嬰兒室縮小,推行親子同室。[3]然而大部分的月子中心,仍保留著嬰兒室的設置。在月子中心坐月子的媽媽是相當依賴嬰兒室對寶寶的照顧的。
要把寶寶與媽媽分開,媽媽才能得到最好的休息嗎?人類的演化,為了順應直立,骨盆腔變小了。為了要在寶寶的頭還沒大到無法通過骨盆腔之前,就把寶寶生出來,人類的小寶寶身體所有的器官相對於其他哺乳類來說,都是較不成熟的,需要依附照顧者(最好是媽媽)近身與持續的照顧。這樣才能確保小寶寶的生存,也才是繁殖的成功。人類學家 McKenna在1993年也指出,近一兩百年來,西方世界因為工業發展,才將母乳哺育與嬰兒的睡眠,當作兩件事來討論。從演化的觀點來看,關於嬰兒發展的任何研究,如果沒將母乳哺育與嬰兒的睡眠發展一起放入考慮,就是一個不完整、不準確、或是既不完整也不準確的研究。McKenna要討論的,是一個到現在仍無定論,無法解決的「新生兒猝死症」的問題。[4]
McKenna 與Bernshaw詳細討論了母乳哺育與親子同眠的關係。母嬰之間無法被量化的連結,如何影響著彼此的生理穩定,甚至影響著寶寶的性命安全。在當今科技主導的社會當中,我們很容易誤信科學研究是「事實」,與這事實相符的就是「正常」。如果我們把「媽媽與寶寶分開,媽媽才能得到充足的休息」當作一種「事實」,「坐月子的媽媽夜間將寶寶交給嬰兒室的護理人員照顧,以得到完整的睡眠」,當作「正常」,那我們永遠看不到母乳哺育與親子同眠本來就是一種生活方式。也看不出媽媽與寶寶的生理現象,是如何巧妙的互相調節。
[1] Elizabeth
Temkin (2002). “Rooming-In: Redesigning Hospitals and Motherhood in Cold War
America”, Bulletin of the History of
Medicine, Volume 76, November 2, pp.271-298
[3] 以臺大醫院為例,其為台灣第一家全面實施24小時親子同室的醫學中心。
http://epaper.ntuh.gov.tw/health/201105/child_1.html (檢索日期:2013年2月6日)
http://epaper.ntuh.gov.tw/health/201105/child_1.html (檢索日期:2013年2月6日)
[4] McKenna,
Bernshaw.(1995) “Breastfeeding and Infant-Parent Co-sleeping as Adaptive
Strategies: Are They Protective against SIDS?”. Breastfeeding, Biocultural Perspectives, Chapter 10, Aldine de
Gruyter,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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