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初的簡單 (本文獲第一屆台灣聯合大學系統科博文獎 研究所組 入圍獎)

寫作緣由~~                                                                                                   陳鈺萍
Breastfeeding medicine一直是以母嬰一體為概念所發展的醫學，跟其他醫學知識產生不同，這是一門以女性經驗與聲音為主體的醫學。在這當中我找到認同、很自在。許多醫學上所謂「科學中立」的事實，事實上並不中立。母乳哺育包含了生物醫學、文化、社會等因素，彼此交纏引繞，並不能只從醫學來看。許多所謂醫學上的宣稱，對母乳哺育充滿敵意與扭曲，所以去年我寫了文章，參加徵文比賽。
去年一場研討會，男性主導的「科學客觀與中立」贏得了報紙的報導版面，女性的經驗與聲音，卻被邊緣化了......

 

 

 

    「純母奶逾六個月，恐缺鐵鈣傷身」，阿誠看到報上醫藥版的標題，趕緊叫小惠來一起看。心想著母奶不是寶寶最天然的食物嗎?世界衛生組織也建議喝到六個月呀!怎會傷身呢?阿誠是在科技公司上班的工程師，小惠是小學老師，在老二綺綺出生後，請了育嬰假當全職媽媽，老大瑋瑋已經四歲，綺綺四個月大。瑋瑋是全母奶寶寶，在媽媽懷綺綺時自然離乳。綺綺目前還是純母奶的寶寶。阿誠問小惠:「妳看，我們是不是該開始給綺綺吃副食品了?」

    瑋瑋出生，小惠在產假結束後就恢復工作。黃阿姨是個很有經驗的保姆，在瑋瑋六個月時，看他能好好坐在餐椅上，對大人吃的食物也很有興趣，常常把手邊能抓到的東西都放到嘴裡咬，開始想弄些果泥給瑋瑋吃。怎奈瑋瑋吃什麼，拉什麼，偶爾便便還會夾雜一些血絲。黃阿姨跟小惠說，或許還不是時候，就隔一兩週再試，還是不行，就再延，最後瑋瑋到7個月大才開始吃副食品。

    懷瑋瑋時，小惠跟很多新手媽媽一樣，常常上網爬文增加知識，對於孕婦該吃什麼很在意。大家都說孕婦不宜喝咖啡，很愛喝咖啡的小惠，為了寶寶，就把咖啡停了。為了這樣，還犯頭痛好幾天!懷孕四個月時，適逢芒果的產季，小惠最愛吃芒果了，怎奈娘家媽媽千叮嚀萬交代，芒果很毒，孕婦不可以吃喔!小惠只好忍耐再忍耐。心裡想著:沒關係!為了寶寶好，明年再吃就是了。懷孕過程還算順利，爬文看自然產對寶寶有許多好處，就決定如果沒啥意外，當然要自然產!但是對於要不要做無痛分娩，實在很猶豫。大家都說生產是劇痛，能不能承受得住呢?小惠想起國中同學莫霓是婦產科醫師，找到她的電話，打個電話問問看。
    莫霓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小惠，她覺得產痛是牽動著很多機轉的過程，不止是痛的感覺。作無痛分娩抑制了產痛，一定也連帶抑制了一些成為媽媽所需具備的能力。有的媽媽因此不會用力而產程遲滯，有的孩子因加藥時間太接近生產而不呼吸，需要急救。莫霓自己沒用無痛分娩，生產之後精神很好，覺得那是一種打勝戰的爽快，而且在產後這段關鍵時刻可以很有精神地照顧小孩。莫霓有兩個孩子，在老二出生後也辭職在家當全職媽媽。當初小惠猶豫該不該請育嬰假時，也找莫霓聊了好久。

    後來小惠以自然產的方式生下瑋瑋，沒用無痛分娩。在母嬰親善醫院生產，產檯上的肌膚接觸，讓瑋瑋出生後跟媽媽沒有分離。小惠永遠記得那種愛的感覺，人世間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妙的時刻。一旁的阿誠拿著相機也激動落淚。後來母乳哺育進行得也算順利。雖然一開始抓不到訣竅，小惠的乳頭被瑋瑋吸破了皮。在跟莫霓求救之後，就沒再破過。坐月子時，小惠其實一直擔心著要不要追奶，記得同事夏萍在坐月子期間就存了一整個冷凍庫的母奶冰棒。莫霓告訴小惠，坐月子時就放輕鬆好好享受跟寶寶在一起的感覺吧!這個時候用擠奶器儲奶可是會干擾泌乳的平衡呢!只要持續哺乳，一定會符合寶寶的需求，而且乳汁永遠是越新鮮越好，等上班前一星期再來準備吧!當初夏萍在坐月子期間就乳腺炎了，或許就是過度刺激的關係吧!

    後來小惠跟瑋瑋很快地達到她們母子倆的平衡，在小惠要回去上班的三天前，早上的時間都送去黃阿姨那兒請她用奶瓶餵。一開始瑋瑋不習慣，哭著不肯喝，第二天之後，就開始習慣了。小惠也因此放心回去工作。下班接回瑋瑋之後，小惠一定親餵。瑋瑋長得很好，回小兒科健檢或打預防針時，生長曲線總維持在80%至90%。雖然到7個月才開始吃副食品，並沒有影響到他的生長。瑋瑋也不常生病，就算偶爾感冒，發燒不超過一天就會好。

    看完報上關於副食品的文章，小惠也有點慌。雖然瑋瑋到七個月才吃副食品，在那之前都是純母奶，但他長得很好，沒什麼問題。可是那時瑋瑋白天給黃阿姨帶，黃阿姨豐富的經驗，讓小惠很放心，常常從她身上學到一些照顧孩子的小撇步。這次綺綺是自己照顧，心裡是有點擔心害怕的。

    生綺綺並不像生瑋瑋那樣順利。雖然幾次跟莫霓的聊天，得知孕婦不需要限制飲食，只要不是媽媽會過敏的食物都可以吃，讓小惠這次懷孕吃得很開心。莫霓也給小惠許多孕期的建議，讓小惠懷綺綺時還蠻有自信的，不像懷瑋瑋時那麼地戰戰兢兢，從容愉快地享受再度當媽媽的感覺。不料懷孕35週時，在濕滑的路上跌了一跤，到醫院檢查有胎盤早期剝離的徵兆，緊急剖腹產。因為緊急手術，全身麻醉，綺綺無法在出生之後即刻跟媽媽肌膚接觸。當小惠第一次到新生兒加護病房探視綺綺時，淚水一直止不住。看著身上插著一堆管子綺綺，自責怎麼如此不小心。雖然床頭牌寫著白萩惠之女，但跟寶寶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陌生感，想著:這真的是我的孩子嗎?不像瑋瑋出生後一直在身邊的那種確認感。

    後來，在醫院的護理人員協助下，小惠每天固定時間都可以到加護病房跟綺綺做袋鼠照護(kangaroo care)，小惠漸漸找回跟寶寶聯結的熟悉感。小惠也認真擠奶給綺綺，很快地，綺綺就離開加護病房，回到小惠身邊。小惠那時好希望一直待在加護病房陪綺綺啊!提早出生的小寶貝更需要媽媽的陪伴，為何媽媽不能一直跟寶貝在一起?也因為綺綺提早到來的這個插曲，讓小惠決定暫時請兩年育嬰假，好好照顧孩子。

    小惠在臉書上傳了訊息給莫霓，想看看莫霓對何時該讓綺綺吃副食品有何建議。莫霓很開心地先跟小惠分享她剛考上國際泌乳顧問的好消息。她想考這個認證已經好多年了，卻因為這幾年全職在家，無法湊足臨床諮詢的時數而不符資格。莫霓覺得綺綺早產，是有鐵質存量不足的風險，但是四個月大的綺綺還坐不穩，對大人吃東西也沒什麼興趣，似乎還沒準備好吃副食品，莫霓建議小惠帶綺綺回小兒科檢查。

    小兒科醫師幫綺綺抽血檢查，發現是有輕微的貧血，可是身高體重都成長得不錯，建議先補充鐵滴劑，再觀察看看。後來綺綺到六個月大開始吃副食品，追蹤也沒缺鐵或貧血的問題，又是一個跟瑋瑋哥哥一樣健康的母奶寶寶。

    小惠在照顧孩子的過程中，學習到依寶寶需求，陪伴孩子成長的快樂!回想這一路走來，網路或媒體上眾多的資訊，常是第一個求助的資源。但眾多紛雜的資訊，有時會讓人無所適從，甚至打擊自信心。許多的迷思與禁忌，常常都是誤會一場。專業人員的建議，對媽媽決定如何照顧寶寶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在醫院大家都好忙，每次想多問一些，都怕耽擱到他們的時間。幸好有莫霓這個老同學可以作諮詢，讓小惠心裡踏實許多。懷第一胎時，跟其他新手媽媽一樣積極地參加媽媽教室，到處拿贈品。在眾多包裝得很美麗的商業活動中，突然體會到養小孩很花錢是怎麼來的。孩子需要的擁抱、母奶與陪伴，都不需要花錢的啊!其實，生活可以簡簡單單的，孩子會告訴我們該怎麼做，不是嗎?

    懷孕、生產、養育小孩，成為媽媽的過程，無論在身體上心理上，女人們要經歷很多也很大的改變，也要做很多的決定。親朋好友的建議，網路媒體的訊息，專業人員的建議，都影響著這些決定。該選擇怎樣的生產方式?該如何餵養小孩?該繼續工作嗎?都在考驗女人的智慧。人們常說:女人跟小孩的錢最好賺。真的是這樣嗎?科技進步，商業活動盛行，很多媽媽在準備生產時，常因我該帶些什麼去生產而陷入長考。擠奶器是必要的嗎?安撫寶寶要用很多玩具嗎?寶寶該用嬰兒專用的乳液、沐浴乳嗎?我知道母奶最天然，但配方奶是不是比較營養?我該用怎樣的規則來養小孩?女人們該學會的，應該是如何傾聽自己的聲音，觀察寶寶釋放的訊息，一起成長，贏得自信與快樂。太多的聲音與商品，有時不見得是助力，反而是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