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3日 星期三

尋找母乳哺育倡議者中的女性主義者 Mother’s Milk: Breastfeeding Controversies in American Culture書評



一、                基本資料
書名:Bernice L. Hausman. Mother’s Milk: Breastfeeding Controversies in American Culture.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2003.
參考書評
1. Bradley Lewis. 2009. “Mother’s Milk: Breastfeeding Controversies in American Culture”. J Med Humanit. Vol. 30: 143-144
2. Edith Frampton. 2007. “Breast Time”. Women: a cultural review. Vol.18.(1): 98-100
3. Julia Query. 2004. “The breast vs. the bottle”. The Women’s Review of Books. Vol. XXII(3):25-26

二、                本書摘要
    在前言中,作者從自己懷孕時對哺乳的想像與接收到的規律餵食訊息出發,提出這本書的寫作目標,企圖在當代文化脈絡下,以女性主義方法找出母乳哺育的意義。藉由一些對文本「再現」的分析,找出這當中被「錯誤再現(misrepresentation)」的訊息,如何影響著女性對嬰兒餵食的選擇。本書討論的主題包括嬰兒餵食的醫療化;醫師專業凝視下的母親;女性間相互傳遞關於身體、母職與嬰兒照顧知識的傳統消失;企圖想翻轉科學醫療卻又希望母親是自然的文化張力。
全書除前言與後序外共分為六章。第一章”Dead Babies”由一個19歲黑人女性Tabitha Walrond,母乳哺育兒子Tyler7周大,Tyler卻餓死的故事,分析大眾媒體對母親哺餵母乳的再現,呈現了社會文化對嬰兒餵食的想像。社會大眾普遍對新手媽媽的不信任,如果再加上年齡(19)與種族(黑人)的因素,更加嚴重。隨著科學母職的發展,媒體再現將女性身體與嬰兒餵食分開來,嬰兒餵食成為應該在醫學專家監視下進行的「社會活動」,也是母職成功與否的展現。母乳哺育原本是母親與嬰兒在生理上建立起來的關係,卻被再現為社會中對理想母親的定義。
          第二章"Rational Management"主要分析Ruth Lawrence’s Breastfeeding: A Guide for the Medical Profession這本寫給醫療專業人員看的教科書,在當代醫學論述下,醫師與哺乳的母親建立起怎樣的社會關係。在當代醫學中,母乳哺育的科學知識其實是「冷門知識」,作者提出「科學與傳說(science versus anecdote)」及「科學與經驗(science and experience)」兩組看起來二元對立的詞,提醒我們在父權體制下建立的科學知識,將母乳哺育視為「傳說(anecdote)」、「經驗(experience)」,而非「科學(science)」。Lawrence的書卻是深化了這樣的二元對立。書中強調女性的「生物角色(biological role)」,提到男性(父職)卻全然是「社會角色(social role)」,作者認為這樣會忽略女性身體在社會中母乳哺育時要面對的物質面,若能結合兩者,以「生物社會角色(biosocial role)」來討論,或許更好。乳房是性器官還是生殖系統的一部分?若將乳房視為生殖系統的一部份也是性器官,而不截然二分,醫學在推動母乳哺育上的定位是否就能清楚些?醫師主導嬰兒餵食在當代已是事實,儘管母乳哺育的母親仍屬少數,但若能建立起納入經驗為基礎的知識(experientially-based knowledge),與重視一般大眾流傳的建議(anecdotal advice),藉由醫學專業的力量來推動母乳哺育仍大有可為。
          第三章”Breast is Best”分析了配方奶廣告與一些母親可以取得的手冊。儘管大家都知道「母奶最好」,但這些文本中,母乳哺育與配方奶餵食「對稱的」呈現,讓母親們覺得配方奶餵食也是一種可以被選擇的選擇(choice)。甚至,規律餵食、規訓寶寶(也規訓媽媽身體)的概念,藉由這些文本的符號象徵呈現,成了文化常規。我們強調要讓母親在獲得足夠資訊之後,做出「個人(private)」的選擇,這些資訊卻也將這個選擇成為公眾(public)的了。
          第四章"Stone Age Mothering"討論了人類學家演化論的論述。當代我們如果要強調母乳哺育是回歸自然,如何建立一個以當代女性身體為典範的論述,而不流於懷舊之情?當代女性不可能回到以往的採集生活,但哺乳的身體,在新的社會典範(男性主導)中,有沒有可能維持原本該有的運作模式?若從性別與政治差異來看,如何不讓提倡母乳哺育成為加重母職的負擔?
          第五章"Womanly Art"分析了La Leche League,這個1950年代由白人中產階級女性成立的「母親支持母親」組織,發行至今所有版本的The Womanly Art of Breastfeeding,尋求"maternalist"”feminist”兩個政治上對立的群體不需要對立的可能性。若將母乳哺育視為女性的權利,而不是一種家務,那麼兩者在全職工作與全職家務上的爭論就得以解決。否則,在美國產後回到職場的女性為多數,而職場婦女若要持續哺乳,就得使用擠乳器將奶擠出,那麼母乳哺育去身體化的問題將無法解決,母乳哺育終將無法成為社會文化的常規(norm)
          第六章”Breastfeeding, Feminism, Activism”總結前幾章的討論,也是本書最大的目標,就是讓女性主義者重視母乳哺育,讓女性主義與嬰兒餵食結合,才能讓女性哺乳的身體經驗被重視。唯有將母乳哺育視為一種權利,才能讓她既發揮生物功能(biological function),也是一種文化實作(cultural practice)。如此也才能擺脫醫學的監控凝視,釋放母親與嬰兒的身體。

三、                本書評論
Lewis的書評將本書視為醫學的文化研究,提醒文化研究者不該因擔心落入生物本質論(biological essentialism),而規避這方面的研究。如本書作者一樣,勇敢分析科學與醫學,就能看出對於當代科技,並非只有盲目接收與激烈反抗兩種選項。
Frampton的書評提出英國的例子,呼應Hausman的看法。哺乳婦女缺乏女性主義論述,提供她們身體經驗一個論述的框架。對於Hausman被一些人認為是「生物本質論(biological essentialism)」者,Frampton認為唯有如Hausman這樣釐清母親與嬰兒在哺育上的生物關係,才能重新建構女性在母乳哺育上該爭取的權利,而重新賦權(empowerment)
Query覺得Hausman將女性主義對母乳哺育的批評視為「反母乳哺育」太激進。重新解讀Jules Law(2006)的論點,覺得Hausman誤讀了Law,提出配方奶對一些家庭來說也是必要而良好的餵食選擇,女性主義也該照顧到這樣的家庭。算是三篇書評中比較批判性的一篇。

四、                本書啟示
討論修改「優生保健法」的專家會議,會後閒談。一位男性前輩婦產科醫師提到,他很支持母嬰親善醫院認證,也支持他的產婦哺餵母乳。但對於有些女性在公開場合哺乳,無法認同。他說有一次在其他地方開會,一位與會女性一邊餵奶一邊開會,害他不知眼睛要擺哪裡。他覺得,這樣的舉動,宣示意味大過一切。另一位單身女性婦產科醫師,點頭表示認同。而在一旁主持這次會議的女性立委聽到了,很激動地說,是誰?那場會議誰主持的?她的主管是誰?誰准她帶小孩來開會的?一連串強力的質問,讓我把原本想分享的經驗,吞了回去。我想說,剛開始參加母嬰親善認證工作小組會議時,老二還沒離乳,我帶小孩來開會,就在今天這間會議室,而且一邊開會、一邊餵奶。我不是要宣示什麼,這就是我的生活。
Hausaman說得沒錯,若我們將嬰兒餵食從母親身體分離開來,嬰兒餵食就不是性別問題,女性主義就不需處理。而一旦如此,母乳哺育在女性主義者主觀的論述中,永遠會是女性犧牲奉獻於家務勞動力的一種形式,不值得鼓勵。一個支持母乳哺育的婦產科醫師,一定對於母乳哺育生物學上的好處,有所了解。然而,他()仍是在父權制度下看待母乳哺育這件事,所以覺得開會不能帶小孩、不能哺乳。在當代社會中生活的女性,若要維持哺乳中身體的自主性與能動性,結合女性主義將母乳哺育視為女權,才有轉圜的立足點。
在書中,Hausaman強調,若我們將哺乳視為生殖的一環,持續運作對婦女身體健康是有利的,那麼並不會將女性身體因為要哺乳就限制在家中,而是像懷孕一樣,重新塑造一個對哺乳友善的環境。生物醫學不該侷限於對乳汁物質性的討論,「乳汁是物質,母乳哺育是實作(Breast milk is a substance; breastfeeding is a practice)」,科學研究若只著眼於物質性的好處,母乳哺育的好處就會化約成為「餵的是母奶」就好,誰餵?怎麼餵?就變得不重要,母親的身體就被邊緣化、去身體化。而這樣產生的科學知識,更加容易成為限制女性成為一個「好」母親的道德規範。
19世紀科學母職產生了嬰兒餵食的配方奶典範,這其中將主導權轉移到醫師專業人員身上,也讓規律餵食、規訓孩子身體成為典範中的元素。然而這一切是違反「自然」的。儘管當代「母乳最好(breast is best)」已成為一個強而有力的論述,但無論是媒體或文本的再現,都可看出整個社會仍處在配方奶的典範之中,這也帶出我目前在研究田野中發現的,母親們為了掌握寶寶喝奶的時間與量,在還不需要跟孩子分開(回職場工作)前,就已經開始使用擠乳器把奶擠出來餵小孩的問題。第一次看到母親用奶瓶裝母奶餵小孩,我非常震驚。她們對自己與寶寶的身體,失去信任。

Biological discourses about maternal embodiment help us to focus on those aspects of maternal practice that cannot be shared equally with men; attention to them should be a crucial part of feminist attempts to reconfigure social and economic structures to accommodate mothers as members of civic society.”(218)

期許自己也能成為breastfeeding, feminism, activism三位一體的研究者、專家與母親。
                                                                                                            
五、                進階讀物與其他參考資料
1.      Dettwyler, Katherine, Patricia Stuart-Macadam. 1995. Breastfeeding: Biocultural Perspectives. New York: Aldine De Gruyter.
2.      Apple, Rimma. 1987. Mothers & Medicine: A Social History of Infant Feeding 1890-1950.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3.      Maher, Vanessa. 1992. The Anthropology of Breast-feeding: Natural Law or Social Construct. Oxford/Washinton D.C.: BERG

4.      Hrdy, Sarah Blaffer. 1999. Mother Nature: Maternal Instincts and how they shape the human species. New York: Ballantine Books.

1 則留言:

  1. 陳醫師,看到您這篇文章真是太深得我心了。我本人是婦女NGO團體的倡議專員,同時也是一個5.5個月寶寶的媽,目前休育嬰假全母乳全親餵。不知道陳醫師知不知道CEDAW(消除對婦女一切型式歧視公約)?這是個國際公約而台灣也已簽署。我經常在餵奶時想性別平權與母乳哺育之間是不是這樣互斥的問題。也企圖想以CEDAW的條文來試著處理這個問題。研討會很期待可以去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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